化学通报

化学之爱,与身份幻觉有关

 

《清华大学-2》 刘张铂泷 152.4cm×121.9cm 收藏级数码微喷 2013年

“化学之爱”是一个关于被技术手段异化和割裂的身份与情感的展览,这里有移动互联网终端对朴素的人际关系的异化,也包含了年轻一代艺术家越来越频繁地在不同文化语境里穿梭所造成的精神归属感的割裂。在展览开幕之后再写有关的文字,应该可以理解为展览自身的扩展和纸面上的铺陈。而且当那些具体的、物化的作品呈现在那里时,我们就不必太过理论化,而是可以凭借作品的叙事来结构和轮廓展览涉及的话题。当大家都热衷于“朋友圈”看展和概念交流的今天,这大概算是一种“线下体验”。

上·《致伯约:战争是只存在于上帝和撒旦之间的》 Yorkson表演 混合媒介装置 2017年

下·《梦魇》 致颖三屏高清录像 1分钟 数码照片 150cm×100 cm 2014年

展览的英文标题“A Chemical Love Story”是一本书的名字,西奥多·舒尔金(Theodore Shulgin)这位被称为“摇头丸之父”的药物化学家的著作,讲述了他和妻子对药物致幻的研究、合成原理和一些真实案例,还包括了他和妻子的情感故事。这让舒尔金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实验室里的怪博士、邪恶科学家,“摇头丸”、“致幻剂”也很容易和夜店、犯罪之类的话题联系在一起,这些联想为展览本身蒙上了一层亚文化的色彩,但展览的最初的话题出发点是致幻剂自身如何发挥效用,以及因此而制造出的隐喻。致幻剂的诡异或者说可怕之处在于它可以绕开人的所有感官和知觉系统,通过血液直接抵达大脑皮层来制造精神愉悦和亢奋。人类社会所有的产业升级都可以理解为人对身体的改造和扩展,人造的工具(比如机械设备)是外部的身体改造,而致幻剂则是在神经系统中生效,从内部改造身体。因为致幻剂对自身身体的副作用以及不可控的安全隐患,导致其在伦理和法律层面都被视作“黑科技”,并在多数领域被禁止。但是以“药物”和“身体”所构成的逻辑关系,我们可以借此隐喻我们的“社会身体”的内部异化。那种来自技术革命和社会流变所形成的文化和集体无意识的间离,更加地不易被察觉并影响深远。以“化学之爱”为标题,涵盖了年轻一代艺术家悬置于现实之外的想象和幻觉。

展览空间的构建和艺术家及作品的选择是同步的,这也许是一种行之有效的策展方法。伴随着展厅里空间规划的不断清晰,其中的艺术作品不是被填充进去的,而是好像从其中生长出来的。所以展览并没有那么关注完整的理论化线索,而是奉上某种空间中的身体经验。艺术家和作品的独立言说形成了展览的主线,所以也就有展评说“展览的组织方式更侧重个体艺术家的独特性,而非着意形成整体叙事”(引自ArtForum中文网展评)。而展览本身所营造出的空间想象,也应对了这些在跨文化的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一代艺术家那种来自生活空间转换的虚无感的日常。

因为电路的原因,在展览开幕的当天,展厅里无法启动空调,在北京这个异常炎热的盛夏里,观众、展览的客人以及艺术家大汗淋漓地穿梭于分割的展览空间中。Yorkson有一个开幕表演,大家出于礼貌或者好奇,都挤在狭窄的过道观看另一端的演出。Yorkson是一名来自广东的女孩,在英国读书。只要参加艺术展览,她就拒绝使用自己的本名陈亦敏,大概是要淡化自己的日常身份,或者说独立制造出一个作为艺术家的自我。演出时她戴着浅蓝色的帽子并身着类似女仆的连衣裙,在此之前她认真地为自己化妆,使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戏剧人物。表演的标题叫“致伯约:战争是只存在于上帝和撒旦之间的”,与《圣经》故事有关。现场被布置得很有舞台感:有一个像教堂彩绘落地窗一样的灯箱和两排高低不同的电子蜡烛。在炎热的展厅和尘土飞扬的北京,倒也显得有一点怪异的异国情调和违和感。显然Yorkson或者陈亦敏在刻意地制造一种身份的差异,她呈现了一个在创作系统里的自我,这个自我淡化了文化和现实背景,或者说那个现实的背景对她来说并不重要,戏剧化的虚拟情境的经验才与作为艺术家的自我直接发生关联。

姚清妹展示了另一种文化经验和身份的异化,在她到巴黎读书较早的一段时间,她完成了题为“雕塑,一张100欧元纸币”的行为。她一边用拇指和食指揉搓一张百元纸币,一边走在巴黎的街头,人们似乎可以感受到一个来自东方的弱小女孩的某种挑衅;所以有的路人表现出了恶意,比如试图抢走这张纸币,也有人直接和她理论,说自己的母亲生病了,更需要这100欧元。这些行为以三屏录像的方式呈现在“化学之爱”展览的现场,姚清妹因为数小时不断重复的机械动作而疲劳得都有些面部抽搐,在巴黎的街头显得格外的孤独和无助。但同时呈现的另一个屏幕上,则显示了一个严肃和高雅的拍卖现场,在巴黎的东京宫里,这个被揉搓的100欧元被以450欧元的价格拍出。当这个行为从巴黎转移到北京呈现的时候,那个站在巴黎街头作为艺术家身份的“不速之客”所带来的不适感同样地鲜明。